“女兒啊,我可憐的女兒??!就是那個‘殺千刀的’羅開友殺了我的女兒!”
“是她,這個頂針還是我送給她的!”
“我是被冤枉的?!?/p>
這個喊冤的男人是當時年僅26歲的羅開友。這個情景發(fā)生在1989年1月24日下午,四川省雷波縣渡口鄉(xiāng)內金沙江里面撈上來一具無發(fā)赤裸女尸。
李家人一口咬定這具女尸就是失蹤的李培香,殺人兇手就是羅開友。
當尸體被撈上來后不久,羅開友就被警方控制住了,同時,羅開友的父親羅天元、大哥羅開強,鄰居沈修元、付開金、付開德五人也被警方帶走調查。
1990年,羅開友因證據(jù)不足被釋放,為了證明他的清白,羅開友開始了他漫長的“尋妻之路”。然而這一尋,竟是20年。
李家人為何一口咬定是羅開友殺了他們女兒?羅開友又為何不認?這其中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?
(一)妻子離奇失蹤
“我是1982年的時候,通過媒人跟我父母介紹李培香,我兩就定了婚?!?/p>
羅開友、李培香二人都生于1963年,一個是兵哥哥,一個是鄉(xiāng)村教師,可謂是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羅開友家庭情況也十分富裕,因為他的父親借著改革開放開了診所,成了縣里的首富。羅開友的生活可謂如魚得水,十分的滋潤。二人通過媒人介紹定了婚,但二人婚事因1983年羅開友應征入伍而耽擱了下來。
1986年,羅開友所在的隊伍接了一個任務,在正式出發(fā)前部隊放了10天的探親假,羅開友因此回了一趟四川老家。
回家后李培香要求去領結婚證,羅開友本有些猶豫,想再等段時間,但看李培香很認真而且兩人訂婚也四年了,便同意了和李培香去領證,二人便趁著假期去鄉(xiāng)政府領了證。不過因為時間緊,二人并沒有舉辦婚禮,李培香也依舊住在自己家,沒有搬到羅開友家中去。
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十分的美好平靜,然而變故發(fā)生了——在羅開友滿懷期待獲準再次回家探親時,卻聽聞李培香生活作風方面有問題,經常跑去隔壁老李家一呆就呆很久,這令一回家就被戴“綠帽子”的羅開友氣憤不已。
“我不在家,你就給我‘戴綠帽子’,你對得起我嗎?”
李培香卻不承認自己出軌,反倒認為是羅開友聽風就是雨,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,也沒來問過自己事實到底是什么樣子就來污蔑自己。
二人都是直脾氣的人,誰也不肯退讓,大吵一架后羅開友更加憤恨,他決定暫時不與李培香來往,便直接回了部隊。但李培香卻認為羅開友平白就誹謗自己,心里更是氣惱,她不甘示弱,跟著羅開友隨他去了部隊。羅開友心情本就煩躁,一看李培香的行為,也沒收住自己的脾氣,二人在部隊又大吵一架,最后在部隊辦了離婚手續(xù)。
在部隊離婚后,李培香便回了四川老家,她隱瞞了自己已和羅開友離婚,稱自己已和羅開友在部隊正式舉行了婚禮,并住到了羅開友家中去。
這讓羅開友的父母驚訝不已,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能夠原諒一個紅杏出墻的女人,還讓她住到自己的家中,便寄書信一封向羅開友詢問真實情況。羅開友看到父親寫來的信后氣憤不已,他覺得李培香太厚顏無恥,他不再隱瞞自己的父母,將兩人已在部隊辦理過離婚手續(xù)的事情告知了父母。
羅家父母接到兒子的信后,氣得差點住進了醫(yī)院,他們和李培香吵了很多次,但是無奈李培香仿佛認定了羅開友,就是要等他回來,旁人怎么說,她都不離開羅家。
1989年1月9日,羅開友專門跟部隊請了假跑回了一趟家,發(fā)現(xiàn)了李培香仍然住在他家。兩人又大吵,羅開友一氣之下把李培香打進了醫(yī)院。
等李培香傷好后,羅開友又將李培香接回家,想與她和她家人好好談判,但李家人覺得羅開友不負責任,而羅家卻認為是李培香出軌在前,雙方各說各的理。爭執(zhí)中情緒激動的李培香直接推開門跑了出去,羅開友去追卻被李培香的弟妹攔住,等到羅開友追出去時,李培香已消失不見。
從此以后,李培香便再也沒出現(xiàn)過,似乎從人間蒸發(fā)了一般。李家人一連找了9天,都沒有找到。李培香到底身在何方?
直到1989年1月24日下午,人們在鄉(xiāng)糧站下的金沙江里面打撈出來一具無發(fā)赤裸女尸,李家人看過后一口咬定這具女尸就是失蹤的李培香,殺人兇手就是羅開友。當尸體被撈上來后不久后,羅開友就被警方控制住了,并將當時在場的羅家人全部帶回警局進行調查審訊。事關自己的清白,羅開友自然是抵死不認,并和審訊人員提出了自己想要看一下證據(jù)的要求。
當他看到女尸的照片后,羅開友松了一口氣?!崩罴胰讼莺ξ?,這個女的不是李培香,她的兩眉之間有一顆豌豆那么大的痣!”
但并沒有人聽他的話,所有人都認定是他殺的人,鄰居都說他是殺人兇手,公安機關也認定是他殺了人,連部隊聽聞此事后也把羅開友開除了。
羅開友的人生跌到谷底,他被判了有期徒刑兩年,于1990年因證據(jù)不足被釋放。但當他重獲自由后,周圍人還是認為他是殺人犯,因為李培香一直沒露面,他的冤屈依舊沒有被洗刷。
(二)千里尋妻
“我一想到這個事情,始終這個案子不破,我這一輩子都背著殺人犯的罪名,我的意思哪怕是大海撈針,我都要把她撈起來,證明我的清白,是這個意思?!?/p>
1993年8月10日,羅開友原先所在的部隊和公安部門組成了聯(lián)合調查組,再一次對女尸進行尸檢,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女尸并非李培香,因此也不能證明是羅開友所殺。部隊在看到尸檢報告后,撤銷了當年開除羅開友的決定,并為他補發(fā)了津貼。
但當羅開友回到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家里一貧如洗,除了母親看不到其他的兄弟姐妹,走進院子里,竟然發(fā)現(xiàn)院子中央多出來一座墳!這讓羅開友很是震驚,連忙詢問母親家里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。
據(jù)羅開友母親說,尸體是那天羅開友被關押時尸體辨認完后被李家送來的,當天,李家眾人帶著那具女尸來到羅家鬧事,把尸體埋在羅家的院子里。
“進了羅家門,死了也是羅家鬼?!崩罴冶娙嗽诹_家燒殺搶掠,把羅家的財產全部搬回自己家,連牛羊等牲口也統(tǒng)統(tǒng)被牽走。能砸的都砸了,能搶走的都搶走了,連碗都不留一個,甚至把羅開友的母親打殘了,腳背也砸斷了。最后,李家眾人在羅家架了幾堆火,把帶不走的全都拿來燒,一時間,煙云籠罩了整個羅家。
“我母親被打殘了,我弟弟和妹妹被他們打得跑到云南去了?!?/p>
面對這等奇恥大辱,羅開友的尊嚴被踐踏,他難以接受李培香及其家人給自己帶來的傷害,在心中暗暗發(fā)誓一定要把李培香找出來。從此,羅開友踏上了漫長的尋妻之路,一邊經營著藥房賺錢,一邊四處派人打聽尋找李培香,一邊請人接近李培香的父親李興發(fā)。
1992年,隔壁村的村民讓人帶話給羅開友,說他曾經看到李培香和一個“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”上了一輛班車。羅開友十分高興,因為本鄉(xiāng)符合此項標準的人極少,只有兩個人,其中一個是李培香的堂哥李昆華。羅開友便從李昆華入手,找到了住在谷米鄉(xiāng)的羅中華兄妹。但羅中華因拐賣人口被云南永善縣公安局帶走了,羅開友也找不到他。
這期間,羅開友在雷波縣城里面開了一家診所,他新娶了一個妻子,并有了一個女兒。但羅開友依舊沒有放棄尋找李培香,他依然四處聯(lián)系人尋找李培香。
在他結婚的這一年,羅開友收到了一條重要線索——李培香的父親目前在四川攀枝花做零工。羅開友在部隊時當過偵察兵,他本來打算自己上陣,通過李興發(fā)的行程打探到李培香的下落。但是考慮到李興發(fā)非常熟悉自己,只怕自己一出現(xiàn)在他周圍,他就能立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。于是羅開友決定找人去做“臥底”,先和李興發(fā)打好關系,然后慢慢從他那里找到李培香的下落。
“李培香的父親在那打工,我就派了一男一女,跟著他一路打工、臥底,臥底了兩年的時間,我當時就跟那兩個人(偵探)說,只要你把李培香的下落從她父親手里搞到了,我到時候一個人給你十萬塊錢。”
兩個臥底很快給羅開友帶來了好消息。他們灌李興發(fā)酒灌了幾次,當李興發(fā)喝得醉醺醺的時候,就說他女兒是活的。羅開友知道后十分高興,然而令人失望的是,后來無論兩個臥底怎么套話,李興發(fā)都不肯再說一個字。
羅開友又從李培香的妹妹李培秀下手,想通過李培秀找到李培香,但依舊沒有結果。
“2001年的時候,有一個李培香的同學,在北京打工跑回來,他就到我攤子上跟我說,他說羅醫(yī)生,李培香在北京我都看到他了?!?/p>
羅開友又打起精神,組織了三批人到北京通州尋找李培香的下落。這批人包含羅開友的親戚朋友以及羅開友請的偵探等。
據(jù)羅開友的朋友安寧回憶道:“我們只要見到熟人就問,見到朋友就打聽,這個人熟不熟悉呢,羅開友又把李培香的個人信息描述一下?!?/p>
然而,錢像投進無底洞一般,李培香依舊沒見一絲蹤影。無奈之下,羅開友只好放下自己的工作,親自前往北京通州尋找李培香。
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。羅開友苦苦追尋,然而最后還是無功而返?!安榱丝烊齻€月時間,在北京通州挨個挨個地找,大街小巷挨個挨個找,后面錢花完了,就去飯館里吃別人的剩飯。吃了過后人家走了以后,自己悄悄過去坐下吃,吃飽了,晚上沒有錢就不?。ㄙe館),反正就買一張涼席,住到鋼管里頭。”
人還沒找到,羅開友的第二任妻子不樂意了。妻子本來好言相勸羅開友放下執(zhí)念,生活總還要過下去,這樣大海撈針去尋人有什么意義呢?但無奈羅開友滿心都是要找到李培香來洗刷自己的冤屈。妻子見羅開友仍然執(zhí)迷不悟,只好以死相逼,吞下一瓶安眠藥。
幸運的是,那天羅開友回家比以往早,在發(fā)現(xiàn)妻子不對勁后,趕緊將妻子送往醫(yī)院治療,最終妻子活了下來。但是妻子這番舉動也沒有讓羅開友放棄尋找,羅開友內心有對妻子的愧疚,但更多的還是對李培香的怨恨。后來因為羅開友的執(zhí)著,羅開友與第二任妻子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。
(三)真相浮出水面
“我就在檜溪找了個算命先生,我就說明天如果有人來找你算命的話,我就把他家里的情況,有幾個娃,老墳山埋在哪兒,你就跟他說。”
李興發(fā)有兩個弱點,一是愛財,二是迷信。于是羅開友給了算命先生500塊錢,并讓羅中華假扮成做銀元生意的“何老板”,讓他們去哄騙李興發(fā)。
李興發(fā)在讓算命先生看過相后,就去和羅中華談起了生意。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。李興發(fā)一直對羅中華感慨自己今天遇到一個“活神仙”,看個相就把自己的家人都算出來了,還說自己遇到貴人了,能賺好多錢。
偵探姚良軍在旁邊順勢添了一句,你女兒遭人虐待,我能幫你從羅家要到七十萬。李興發(fā)信以為真,立馬就說出來李培香的下落,姚良軍趁機錄了音。
“我李興發(fā)的女兒李培香,在羅家走,走了好幾天,就帶了李昆林(李培香堂哥)家,她去找李昆林的哥哥跟她帶路,帶到成都,李昆林就說,‘那么外頭我給你找個對象,管他什么樣子’,李培香說‘要得’,她跟我說,那我就走了,她一走,就這樣下落不明,最后在2001年,她又回來了?!变浺糇C實了羅開友的猜測,李家人從頭到尾都知道李培香活著!
在偵探套話時,李興發(fā)拿出一個電話本似乎想和李培香聯(lián)系。偵探看了眼,發(fā)現(xiàn)電話本上面寫著李興發(fā)女兒們號碼和名字,但奇怪的是里面只有幾個孩子的姓名和電話都有,但卻不見李培香的信息。
但是在電話本上有一個奇怪的名字——“走大”,號碼區(qū)號為“022”,這是天津的號碼。羅開友判斷這個“走大”一定就是李培香,意為“走了的大女兒”。事不宜遲,他立刻撥打這個電話,但可惜的是這個號碼已經換人了。于是羅開友立刻奔赴天津,向天津警方求助查找號碼,并自己去蹲守。
“有二十多天,下午天也快黑了,我就在那兒,那時是零下八度有點冷,隔了十來分鐘,那兒救過來一個女娃,我看著有點兒像,有500米遠的樣子,我就躲到一棵大樹旁搞偵查,我看到有點像?!?/p>
經過20天的蹲守,羅開友終于在天津的靜??h發(fā)現(xiàn)了李培香,羅開友抑制住激動的心情立即聯(lián)系警方,隨后,四川、天津兩地警方聯(lián)手,在靜??h的一個村子里找到了李培香。
此時,李培香已經改名為“李芳”,是西長屯村孫家女主人,現(xiàn)在在一家咸菜廠里工作。警方經過DNA比對,確定是羅開友苦苦尋找了21年的李培香。當咸菜廠老板叫“李芳”過來時,她卻翻墻逃跑了。羅開友知道后立即向雷波縣公安局求助,希望能夠快點找到李培香。
在羅開友還在尋找“李芳”時,12月16日的下午,“李芳”在家人的帶領下來到了派出所自首,表明自己就是李培香,當初逃跑也不是有意陷害羅開友殺人,這一切都是誤會。
真的都是誤會嗎?明眼人都知道不是。二十年來,李家人有無數(shù)機會告訴羅開友李培香沒有死,可是李家人并沒有,可見李家人是有意為之,出于報復心理故意陷害羅開友,不想讓羅開友好過。然而天網(wǎng)恢恢,疏而不漏。
羅開友雖花費了自己人生中21年的時間尋找李培香,但他卻并沒有被仇恨蒙蔽,而是保持清醒的頭腦,一步步籌劃著各種計劃尋找李培香,經歷了很多次失望卻一直沒有放棄,最終獲得了成功??梢哉f是“苦心人,天不負”,羅開友終究獲得了一個好的結局。